三月的东风是多么的年轻,远远地听见孩子们的呼唤,便忙不迭地从东方奔过来了,村庄也欲挣脱春天的怀抱,和少年一样,迫不及待又摇摇晃晃地向夏天走来。
房梁上的燕子,亲昵得紧,来回穿梭叽喳个不停,柳絮飘飞的空气中充满了呢喃之音。泥巴也开始不安分,时不时地爬出个蚯蚓,像是在宣告它的苏醒。总有淘气的孩子,捆几条壮硕的蚯蚓去河里钓鱼。
水乡南国的初夏,霏霏细雨下个没完,总要临近黄昏天才略微放晴。这时候,步行至田垄,不过几百米的距离,你会发现,如入尘寰的仙境,暮春的风萧瑟不足清凉有余,在斜晖的渲染下,那浓如眉黛的青山,自几分入骨的秀媚,山下的小河流泉潺湲,野草恣情地生长,随处可见的芭茅也开始绿油油地冒着尖。大伯家前年新栽的桔子树,今年开始开花,小而白的桔子花灿然盛放,目测今年桔子不会太寒碜。旱田里几个被遗弃的萝卜身形虽然粗陋,却没有妄自菲薄,挣扎着在荒草丛里开出粉白淡紫嫰红的花。我们这里是不盛产小麦的,但不知道从何年开始,田埂上、阡陌间竟然零星地散落些野生的麦子,麦穗饱满有力,总是低着头,微风拂过之际,耳边传来一阵喁喁细语。酒醉的夕阳抱着树枝接吻,不经意间,却让桑葚羞红了脸。有一种不知名的草,习惯长在斜坡上,叶呈椭圆,好牵藤,你不知道它有多可爱,底部深绿,渐变为墨绿,墨绿渐渐融化为奶白,顶端却是可与桃花相媲美的粉红,我狂喜得几乎要喊出声来!
河网纵横的潇湘之地,河密桥多,乡村道路沿河而修,多数房屋沿河而筑,我猜想主要是两个方面的考虑:一是人出行的交通,二是瓜果蔬菜的灌溉。晨曦初照之时,河上雾霭如缕,早起的人们可不像城里的人去跳舞打太极,男人们去忙活田里的秧苗,女人们挑着水桶去地里给蔬菜浇水,勤快的孩子边打哈欠边把鸭子赶去水田或者池塘,身体健朗的婆婆挎个竹篮子迈着小碎步去寻点苦艾,中午和点米粉就是一道消暑健脾的艾叶粑粑了。等到丽日渐升,白云薄似轻纱,叆叇茹妆,那蔚蓝如碧海似的青天,自由一种奢侈的优雅,清风穿山过海拂面而来,碎云跟着风往南移,人不自觉地跟着云往西,绕过被农田环绕的小河,走过绿荫匝地的小径,无数金黄色的柔光在枝桠掩映的河里荡漾,风在河上,人在桥中,自有风情万种。
知了聒噪得很的时候,学习之余,白天周旋于村妇野佬之中,听他们扯些不咸不淡的闲话,谈的多数是年轻时候的劳累与奔波,羡慕我们年轻人现在赶上了好时代。接近傍晚时 ,一股清香扑面而来,循香走去,一池夏荷,满湖潋滟,风凉似水,水清如风,沿着披满红霞的田埂漫步,瓜棚豆架蔚蔚离离,倦意袭来,和身青草绵绵处寻梦......随遇而安的覆盆子,兀自绽放的小野菊,风中摇曳的芦花,随着黄昏从土里冒出来之后,渐次迷离。
山乡之夜,寂静踏实,抬眼便可观星辰。犹记儿时,晚饭后,父亲从水缸里抱出西瓜,在院子里泼上几桶井水,摆上竹席,边啃西瓜边给我扇风,就在这样夏晚小院的凉榻上,我做过不止一次的摘星之梦。
【原载2019年8月29日《永州新报》(2019年第35期·总第1387期)】
来源:永州新报
作者:朱杜娟
编辑:何从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