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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四年,心灵最震撼

作者:王胜旺 编辑:何从芳 2011-10-26 14:50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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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日月轮回,草木枯荣。人生逼近“知天命”之龄后,可谓阅尽了世间一切喜怒哀乐、酸甜苦辣、斗转星移。

  30年弹指一挥间,回望逝岁,细细咀嚼,诸多往事皆被岁月无情的泥沙冲刷得干干净净,唯有精神和思想不死。

  然而,半个甲子前在九嶷山学院求学的那四年,那山那水、那情那景,却总是历历在目,仿如昨日。

  ——舜源峰上那棵苍翠挺拔的石枞,峰下那几间破败的舜帝庙,还有庙里那块“帝舜有虞氏之陵”墓碑和那株郁郁葱葱的千年侧柏!

  ——当年已是耄耋之年的乐老那佝偻的身影,还有他回荡在舜庙里那爽朗的笑声、铿锵的话语,以及他那旷世难觅的哲人思想所闪耀的智慧光芒!

  ——最难忘的是那群来自天南地北、负笈从师的莘莘学子,那批受乐老精神感召、不计任何报酬、义务来此讲学的教授们;还有那些有先知先觉,为这所“板凳大学”、“抗大学堂”、“新中国第一所民办高校”激越鼓呼的海内外各大媒体的记者、作家们!

  ——更有不能淡忘的是,时任团中央书记胡锦涛给学院转来的批示和关爱,老将军萧克莅临学院题写的那句“其始也简、其终也钜”的珍贵墨宝,以及湖南省委省政府、零陵地委行署、宁远县委县政府等领导同志们对学院生存发展的鼎力帮助……

那四年,乐老精神最震撼心灵

  “家门口办了所大学,是从北京归来的乡梓乐天宇创办的!”这一消息在五岭北麓、湘南大地不胫而走,传到了当时正在潇水源里摸鱼虾、等待高考录取通知的我的耳鼓中。

  “去看看吧,乐老是家乡人,又是北京农业大学的创办人、毛主席的好朋友,跟着他没错的。”记得那个夏天很炎热,我的家境很清贫,加上高考时中暑而发挥不正常,父亲及亲友们的殷殷劝导,促成了我毅然前往办在离家八公里外、舜源峰下舜帝庙里的一所特殊大学——九嶷山学院。

  “如果你是为一张文凭、一份工作来求学,那劝你不要来九嶷山学院。”舜帝庙前一栋用椽角板临时间隔的破旧小房间里,便是学院的招生办公室。戴着老花眼镜、满脸皱纹的廖升老师,递给了我一张油印的表格,上面问“你求学的目的是什么”一栏里,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句话,至今铭记在心。那时的农家子弟,读书的最大愿望就是要跳出农门,吃上国家粮,谋取一份“铁饭碗”的工作呀!如此看来,这是一所自费上学、不包分配、只传道授业的新型大学。后来才知,这便是新中国诞生的第一所民办高校。当时,有的拂袖而去,有的疑惑不解。我属于后者,或许是骨子里就流着湖南人敢闯敢冒的血液,或许是冲着到学校就是学真本领的书生意气,我以名列前位的入学考试成绩,走进了这所新中国具有开创性的特殊大学中文系。

  “九嶷山学院能出一个毛泽东,那就足矣!”、“大城市能出人才,山沟里也

  能出人才!”、“我们的校训是:贵自学、敦品德、勤琢磨、爱劳动”……开学典礼那天,是在舜帝庙正殿里举行的。一百多名医学系、农林系、畜牧系、中文系的新生,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,每人膝盖上放着一本讲义夹,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舜帝庙正殿。在大家急迫的期待中,一位着有些发白的湛蓝色中山装、帽子,佝偻着身躯的老人走进了大家的视线。他坐定在已准备好的藤椅上,用两只青筋突冒、有些枯干的手扯了扯衣角,然后放在藤椅的扶手上,开始了主题致辞。这位两鬓、胡茬全白,两眼却炯炯有神,厚厚的嘴唇挂满坚毅的老人,便是从湘南宁远县麻池塘村走出去的,用自己“文革”被错划右派平反后补发的全部工资创办的九嶷山学院的院长——乐天宇。如今,开学典礼上的其他内容和细节我都已淡忘了,唯有乐老那矍铄的神情,那声如洪钟般的上述经典话语,犹在耳旁回响,此生永不会忘怀!

  从这天起,乐老亲自教授的修身课、物种起源、唯物辩证法等每场大课,我及每位学子的心灵都沐浴在震撼之中。杨昌济先生的《达化斋日记》中,“人要有自知之明,切不可忘乎所以”、“养其大我为大人,养其小我为小人”、“欲栽大木柱长天”、 “一介不取之人,一介不予之人”……;曾国藩先贤的《治家格言》里,“业精之法在于专”、“不贪财不失信不白是为处世为人之本”、“求强当在自修处着力”、“应视富贵功名为浮荣”……;以及中国浩瀚古训里的“十六字心传”、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、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”、“威武不能屈,富贵不能淫”……等等。乐老的每一堂课,就是一句名言、一个主题,其延伸、畅述之内容,引经据典,博古通今,雅俗共通,让每一个学子幼稚混沌的心灵得到崇高至真的荡涤、让世俗狭隘的心胸得到大我大美的教化。今天回想起来,这些教诲,就是中华民族之所以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败的民族脊梁精神、最优秀的文化精髓啊!他让我终身受用,他是我走进社会后所接受到的所有教育中最入心入脑、至高无上的大学呀!

  今天的人也许很少知道,此时创办新中国第一所民办高校——九嶷山学院的乐天宇,已是81岁高龄的耄耋老人啊!

  这位老人,便是近代中国最早走进农业科学领域的知识分子,又是最早投身到农运洪流中的革命家。在他人生走过的84年岁月里,兢兢业业地将自己的一切,献给了祖国的农林科学事业。他的一生保持低调,不事张扬,作为南泥湾(当时叫烂泥洼)大生产运动的策划和参与者,当南泥湾成为一座永久的丰碑时,却很少有人知道乐天宇的名字。1949年,他首任新组建的北京农业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兼党总支书记,成为新中国高等农业教育的开拓者。“九嶷山上白云飞,帝子乘风下翠微。斑竹一枝千滴泪,红霞万朵百重衣……”毛泽东这首题为《答友人》的诗,所答的友人之一就是这位隐姓埋名的“九嶷山人”乐天宇。

  他一生志在奉献,而很少想到索取。拨乱反正时期,党组织把“文革”中扣压的五万多元工资补发给他后,他既没有自己享受,也没有留给子女,而是要在九嶷山做成三件大事,留给后人:创办一所大学,培养人才;将山林养好,使人民受其利益;建筑一座纪念虞舜的庙宇,以崇人间的道德。

那四年,延安抗大精神最震撼心灵

  “我来办学,几乎一无所有,和城里的大学没法比。但是,我们有人,有志气。我在延安的时候,毛主席提倡自力更生,我们办延安自然科学院的农业系,后来办华北农大,就是这样办起来的。我们就是要发扬延安精神、抗大精神,把九嶷山学院办起来,办好!”乐老经常在课堂上这样谆谆告诫道:“我们要在学本事的过程中建校,在建校的过程中学本事。建校要靠我们自己,学本事也要靠我们自己。”

  那四年,只有亲历过的学子,才会有真情实感,才能有刻骨铭心。几间破庙,简易修缮,就成了学院的办公室、教室和寝室;教室不够,操场、空地上,支起一块黑板就上课;没有课桌板凳,同学们自带一张小板凳,一本讲义夹,室内室外都是课堂;没有学生寝室,就借用当地学校的教室,用木桩、木板钉成大通铺,几十个人就这样挤在一起;晚自习没有电灯,同学们就自己买来煤油灯,在灯光昏暗、蚊虫叮咬的陪伴下,挑灯夜读……由此,“板凳大学”、“油灯大学”、“田坎大学”等,就成了九嶷山学院的代名词。

  艰辛、磨难,吃人家吃不了的苦、干人家干不了的活、想人家想不到的事,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”,这对于人的一生而言,真的是一种财富。那时,随着学员的增多,需要新建教室,我们在乐老“半工半读,自力更生”的一声号令下,男女同学们立马行动、一齐动手,到几十里开外的大瑶山里,自己动手砍树,然后三三两两地把树从深山里扛回来;没有砖瓦,大家从老百姓那里租来耕牛,自己“练泥”、“扮坯”,到烧制砖瓦;还有烧石灰、挑河沙、抬石头、砍楠竹、搭脚手架…锄头、箩筐、扁担、铁丝、麻绳、码钉……等等,我们哪样没有干过呀。那时的我,个子小,身体单薄,还有一些来自城里的芊芊小姐,那种苦那种累,我们都咬着牙关挺过来了,而且大家心里只有甜和充实,没有谁怨天尤人、唉声叹气、叫苦叫累呀!今天回想起来,我们为什么能坚持坚守,靠的是什么在支撑呀?原来靠的就是精神的力量——乐老精神、延安抗大精神啊!

  正是这种精神的力量,感动了全国的众多精英学人!清华大学的一对夫妻教授来了;北京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、复旦大学、华中师范大学的老教授来了;北京农大的张仲葛老教授来了;中山大学的万川教授来了;西北林学院的彭尔宁老院长来了;华中农学院的胡今尧教授来了;南京农大的宋大鲁和于船教授相约来了;贵州大学的罗铭勋老教授也来了;地质部物探所的工程师万特来了;南京大学紫荆山天文台的老专家也来了……更令学子们感动的是,广西大学教过哲学、中文、音乐的孔德扬老教授,自己带着一架风琴风尘仆仆地赶到学院来了……

  正是这种精神的力量,感动了中国的新闻传媒人!《湖南日报》的记者谭谈和晓溪,第一拨赶来采访,他们用饱含深情的笔调写下了题为《九嶷山上一香杉》,热情赞扬了乐老创办九嶷山学院的高尚精神;接着,《羊城晚报》的编委、记者部主任、也是我的新闻启蒙老师周文韶来了;还有《羊城晚报》的资深摄影记者蔡俊荣也来了,他拍摄的真实记录九嶷学子挑灯夜读的《煤油灯旁新一代》作品,夺得了1984年“祖国颂”全国万元摄影大奖赛的桂冠;随后,《湖南画报》的记者靖子和大洋来了;《潇湘文学》的著名作家赵海洲来了;湖南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周江南来了;《人民日报》、新华社、中央电视台、《文汇报》等中央主流媒体,都纷纷派出记者到实地采访……其中一位记者在报道中写道:“在九嶷山,我们看到了不同一般的师生关系。教者无私,诲人不倦;学者自觉,勤学不怠。这种风气,从前在延安办‘抗大’时有过,后来似乎久已不见了。现在,它又在这里重现了。”

  正是这种精神的力量,感动了天感动了地!1985年第10期《中国青年》杂志上,发表了一篇动人肺腑的文章——《奋斗在九嶷山麓》。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胡锦涛同志,专门批示并致信九嶷山学子:“你们学院克服种种困难,在艰苦的条件下为国家培养人才奋斗,这种精神是可嘉的!关于你们所面临的困难,虽不是团中央所能解决的,但我们将尽自己的努力,帮助你们反映情况,协助教育部门,争取得到解决。”

  最振奋人心的是,1981年12月13日,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、乐老的老朋友萧克将军亲临九嶷山学院。老将军看到学院的现状,半响无语,停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乐老,人说你是在用延安精神办学,我信。可我没有想到你自己的生活,艰苦到这个样子!”可乐老却乐呵呵地答道:“在延安那时节,哪有这玩意呵,现在比延安好多了哟!”后来,萧克老将军不仅为学院题写了校名,还专门题写了“其始也简,其终也钜”、“大城市里出人才,山区也能出人才”的珍贵墨宝。

那四年,舜帝文化最震撼心灵

  万里江山朝九嶷。生于斯、长于斯的我,是地地道道的九嶷山人。家乡的山有形,家乡的水有情,舜源峰、娥皇峰、女英峰、三分石、紫霞岩、九嶷洞,还有紫荆泪竹、舜峰石枞、麦地山岚、路亭雾霭、东山晨曦、西岭落霞……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海里。九嶷山学院求学那四年,我们就学习生活在九嶷主峰的舜源峰下、舜帝庙里,耳濡目染着舜文化成长。

  舜帝是道德文化的鼻祖,舜文化是道德文化。《史记》所载:"天下明德,皆自虞舜始"。舜帝文化精神之魂可称为“德为先,重教化”,舜文化是由野蛮走向文明的历史转捩时期的中华文化。

  据史载,舜20岁时,在社会上就以孝悌而广有德声,被四方部落推选为尧帝的继承人。尧帝以二女下嫁舜,以九男与其相处,观察舜治家和在社会上如何处事为人。证实舜极有品德、才干,遂传位于他。舜在位39年,举贤授能,朴素廉洁,开创了政治清明、百行兴盛、干邦合和、万民乐业的太平盛世。晚年仍不辞劳苦和长途跋涉,坚持按惯例,巡守四境,直到高龄仍坚持不辍,最后南巡殉职于“苍梧之野”,“葬于江南九嶷”。

  乐老晚年创办九嶷山学院,选择舜庙附近建校舍,一则为了保护历史文物,更重要的意图是为了继承和发扬舜帝遗风,继承和发扬延安精神。他认为,帝舜精神在于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”十六字心传。

  1992年,萧克老将军建议成立九嶷山舜文化研究会,并明确提出要弘扬舜帝“勤民事,苦忧人,只为苍生不为身”的精神。多年的研究成果表明,舜文化是道德文化的集合,是中华道德文化之源,为中国国家的出现奠定了思想基础。其文化本质为:爱亲重教、宽容仁慈的人伦道德;勤劳守信、助人为乐的职业道德;勤政爱民、选贤任能的社会道德;自强不息、不断追求的宇宙道德。

  乐老一生都以“九嶷山人”为荣,以践行舜帝道德文化为准则。上世纪六十年代,他写给毛主席的诗中就以“我来瞻仰钦虞德,五风十雨惠无穷”的诗句,表达了对舜帝道德文化的景仰和钦佩。他在《八十生日告子女书》中说道,我活到八十岁,有些为人处世的道德积累。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,人生有个节,节就是处事的规律,失掉这个规律,就早晚要碰钉子,规律也就是道德。“八仙过海”,他们怎么能战胜海妖,过得海去呢?他们有道德、有正义、光明磊落,正义填胸,理直气壮。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”,这是一个为人处事的规律,也就是“居安思危”的规律,在日常生活中要时常如此,否则祸害随时来袭,自己则会缺乏精神准备而易受害……

  记得1984年7月5日,是九嶷山学院放暑假的日子,同时也是学院新建教学楼二楼完工的日子。忙碌了一个学期,正当乐老又在谋划暑期如何把三楼建成时,当晚突发脑溢血,倒在了舜帝庙他工作了四年的简易办公桌上。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闻讯,来电指示尽力抢救。可是,84岁高龄的老人,虽经县级医院整整十天的紧张抢救,却已无力回天了。7月15日,乐天宇走完了他漫长而光辉的一生。当时人们悲痛地发现,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衬衫,系的是一根三截布条结成的裤带!

  按照乐老的遗愿,他的一部分骨灰撒到了舜源峰上。当天,随着其亲友和嶷山学子的送葬队伍,我轻轻地拾起乐老的一小片遗骨,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,伴着汩汩流淌的热泪,静静地来到“帝舜有虞氏之陵”的墓碑前伫立默哀。此时此刻,我仿佛看到了“帝子乘风下翠微”,看到了乐老正牵着舜帝的衣袖,缓缓地向着那“九嶷山上白云飞”去……

  (本文作者:王胜旺,47岁,在职研究生学历,主任记者职称;

  工作单位:遵义日报报业集团遵义广播电视报社总编辑;

  单位地址:贵州省遵义市澳门路8号报业大厦19楼遵义广电报总编辑室;

  联系电话:18984287777,0852-8687186(办)

  学籍情况:九嶷山学院八一级中文系学生。)

 

作者:王胜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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